Jue's blog

這張照片黏在我家冰箱上，是我很喜歡的照片。照片中M在打壘球。我覺得照片裡的他看起來很快樂，無拘無束的，很年輕。據他說那時星期五的下午行程就是去打打球，晚上跟朋友去喝喝酒。

十多年前（驚！）他拍這張照片時已經在英國念碩士，我還不認識他。不要說認識，我那個時候跟本還沒到英國，身邊也有一名台客男友（他可是很引以為榮）。算一算時間，我們應該正為了他延畢的事吵得不可開交。

想破頭也猜不到幾年後我會到英國，會認識一個日本人，然後會嫁給他。 

剛到英國的時候，不要說一個人也不認識，我連出國都沒出過幾次。英文考是考過了，到底能不能用也不太曉得,想說去了再說。憑著傻膽，即便剛開始學校不久後就歷經換實驗室的慘況，我還是傻頭傻腦的繼續下去。唸書繼續，生活繼續，英文混講一通繼續，交朋友繼續；我用以不變應萬變的態度存活下去。

過了一陣子，一個中國朋友約我打羽球，他幫我加入他們所的mealing list。Team裡約打球的方式是誰約到court就把時間寄到mailing list, 然後想打的人回信，先搶先贏。那陣子我得了一種不運動到肌肉痠痛不行的病，打羽球打得有點暴衝。一起打羽球的除了那個中國朋友以及我之外，M是另一個亞洲人。但是幾次後我實在是說不出他是哪來的（剛出國一年內很愛猜人家從哪來的），不僅只他那個標準到不行的小瓜呆髮型完全給不出任何線索，而且從簡單對話中也完全聽不出口音。另一個印象是他羽球打得不怎麼樣，殺他球挺容易的。

在某個星期五，我決定穿新買的有點招搖的牛仔裙去學校。大概是人美（羞）心情好工作特別順手，實驗居然提早結束，不到五點我就離開實驗室了。六月的英國南方天氣舒爽宜人，走下學校的山坡時微風一陣一陣地吹在臉上（不騙你，我都覺得可以拍偶像劇了），天也藍得好漂亮。下山坡後一個轉彎，我就看到M站在路口。

M跟一個多月以來我只在體育館看到他穿著邋遢的T shirt的樣子很不一樣。他也看到我了，揮了一揮手。我看他襒嘴笑了一笑，長長的手臂在那個背景裡忽然活潑起來，那件有點仿軍裝的黑色外套讓他看起來很有男人味。也許是燈光剛好，我忽然起心動念覺得他好瀟灑。不是帥是瀟灑（反正M看不懂中文不會打我）。一種輕鬆，隨意的態度，有一點點遊戲人間，很迷人。他笑得很燦爛，我發現我也是。

他錯過了一個綠燈。

M：“Hi, how are you doing?”

我："Not bad. I finished my works earlier today and just head back to my place now. You?"

M："Oh, I am meeting my friend in the bar, just around the corner."

我："I see. See you then. Have a nice evening."

我跟他Bye Bye後就過了馬路，結束“命運式”的邂逅。

後來對照起來，M說他其實在那個路口又錯過了幾個紅綠燈；他非常後悔他為什麼不放他朋友鴿子改約我去喝咖啡，找手機通訊錄又發現其實他根本沒有我電話；想打電話問那個中國朋友又覺得過於唐突，所以他就在那個路口扼腕了許久才訕訕離去。（雖然我知道這一段告白已經是好幾個月以後，但是還是覺得很爽。）

還有一件兩廂對照起來非常有趣的事是，我們都對彼此那天的穿著印象深刻。雖然他只輕描淡寫地說我那天確實跟在體育館看起來很不一樣，但我相信跟裙子的短度應該是有關係的。不過換個角度，如果他那一天沒有穿那件外套散發濃濃的男人味（其實只有我聞得到），我對他的印象大概也就不脫離小瓜呆吧（後來求證小瓜呆髮型是因為英國人不會剪亞洲人頭髮）。 

但更重要的是，如果那天我晚三分鐘出實驗室，或是他早個三分鐘出門，我們就不會命運式地邂逅在十字路口，那我們會有後續嗎？

不知道。很可能沒有。我想我打羽球時殺氣那麼重，大概很不適合被搭訕。而且那實在是一個不太需要說話的運動。我們在學校不同所，平常出沒的地方也不甚相同（單身漢的他當然都是跟朋友打電動看電影以及喝酒當健身），彼此遇到的機率實在不高。

如果我們沒有相遇，那他大概畢業後就不會留在英國吧。他如果回國很有可能娶一個日本妹當老婆，這樣就不用現在每天被我指使倒垃圾，洗碗洗奶瓶洗浴缸，週末陪著妻小買東買西....

看看在房間裡的這個人，再看看照片裡的那個肖年仔，如果讓他再選擇一次，他會作一樣的選擇嗎？當年那個一週有三天happy hour的男人，現在已經訓練到半夜聽到我呼喚會在三秒內“驚醒”，起身去換baby尿布。下班以最快速度騎腳踏車回家，就是要抱抱女兒幫老婆刷幾個奶瓶以獲得稱讚。最大的享樂就是老婆一週讓他在家喝一次啤酒。當年那個一匹狼的肖年仔已經被馴養成一頭羊....

我也不是不懂得珍惜，所以我把那張照片放在我每天看得到的地方，提醒我自己當初我是愛上那一匹狼。

今天讓他喝喝啤酒吧！